2022-11-24
吴必虎
北京大学教授、国际旅游研究院院士
尊敬的刘士军秘书长，尊敬的王爱琴厅长，尊敬的各位使节、各位朋友大家下午好：
非常高兴又一次参加世界旅游联盟的活动，当然此次心情更加波澜起伏，因为这是黄河，这是大河。那么中国的黄河、长江，包括刚才讲的埃及的尼罗河、印度的恒河、美洲的密西西比河和巴西的亚马逊河，所有的大河都孕育了人类最灿烂的文化，所以我今天虽然讲黄河，但今天所讲的概念和理解，应该全世界所有的大河都会有一些相同的特征或者类似的情况。
前面两位发言嘉宾，一位是诗人，一位是我尊敬的作家梁晓声老师，他的知青文学很打动我，虽然我不是知青，因为我本身就在农村，不需要下乡。那么我换一个角色，从地理学家的角度来理解什么是大河，什么是大河的文明，大河文明的连贯性和差异性。
中国中央政府有一个计划叫做——黄河国家文化公园，黄河从发源地到青海、甘肃、宁夏、内蒙、山西、陕西、河南、山东所有的沿黄省区都是一个整体的观念，所以我们说黄河是文化区域，就好像长江是大的文化区域一样，也是从三江源过来，到云南、四川、重庆、武汉这样下来，那么它既是文化区域，又是文化线路。当讲文化区域的时候，我们讲到整体性和一致性，但是当它是文化线路的时候，就分了一段一段，使它每一段的历史地理、人文条件都不一样，所以这是一个大的话题。
应该说中国的国家文化公园从最近几年，特别是2017年中共中央办公厅和国务院办公厅提出这样的计划以后，先后公布了长城、大运河、长征和黄河这样的几个顶层的想法。大家稍微想一下，观察一下就会发现，所有的这4个文化公园，包括最近启动的长江，基本上都是一条线性的，沿着流域，或者是一个人工开发的运河的沿线，包括长征也是我们走过的道路，所以它也是一个线性状态。
特别像黄河长江这样的具有强烈的整体性、文化的一致性，但是今天演讲要讲它的分异性的地方。作为地理学家，不能太诗情画意，要讲一些数据来解释它的这种规律，因为只有我们掌握规律以后，我们才会对文化文明有更深的理解。从旅游角度来说，每一个沿黄的省区，在旅游产品开发、体验的方式、带给当地居民和外来访客的体验，这个外来访客包括外国人、本国的和外省市的人，它们都会有不一样的地方。所以我们既要求强调整体性，理解一致性，同时也要注意到它有差异性，这种差异性的形成又是有很多原因造成的。
那么从黄河国家文化公园来讲，我们这次的黄河对话，WTA以黄河，特别以临汾所在的这样一个地方作为会议讨论的问题，我相信疫情政策转变以后，全球大河流域的人民、市长们、国家领导人可以有更多的机会进行交流。
中国目前推出的其他几类，同样是线性的漫长的一个线路。黄河文化公园作为一个整体来讲，我们今天上午也看到了很多专家，生态专家、环保专家、还有水利专家，都讲了这张图。大家会发现红色是黄河流域所经的地方，其他颜色是没有水汇入的地方，比如说在河套地区有一个黄颜色的地方是沙漠，没有水流到黄河里去。你会发现到山东以后，黄河入海的地方就是一条线，周边没有水流到黄河去，这是因为它比较高，是地上河的一种状态。那么从这个大的区域来讲，整个黄河国家文化公园，就覆盖这些红色的地方吗？我呢有一点私心，我老家是江苏，徐州向下到淮安然后是盐城，这个地区从南宋一直到清末，黄河会流经那里。因为文化是一个曾经的过程，不是现在看到的，所以我一直对黄河国家文化公园，包括红色这个地方，我觉得做这个方案的有关部委的领导同志或者专家可能对历史地理不太了解，了解以后他就会发现，我们黄河的文化要远比现在红颜色的范围要广，同时内涵非常丰富。
最近我们写了一篇文章，关于黄河文化区域内涵解构和重构，这里面从生态上说，从水、滩、物、沙，到工程要素闸、渠、工、堤，到内涵要素历史、民俗、工艺、故事，我们理解黄河文化的时候，可以从黄河之艺、黄河之匠、黄河之术、黄河之事、黄河之力等等很多入手，可以讲的很细。那么应该说黄河的整体性的形成，它自古以来，从大禹时代就有这个传说。
去年我跟中央电视台在甘肃临夏州做地理中国的节目，这个地方特别有意思，它是青藏高原和黄土高原的交界之处，三江源从青海那边下来进入黄土高原以后河道马上变宽，那么这个地方就非常关键。大禹治水就是导河积石，因为从高原地区下来以后，河流一下子变得宽了，又正好是两省交接的地方，这边看过去就是青海，大禹治水最后就一直到跑王昆欣副秘书长的老家——浙江绍兴，所以你想大禹治河、治水、治江跑的多么辛苦。正是这样一个国家行为，我们中国历史和文化当中我们理解的一个概念——是大河治理让这个流域的人变成一体，这个特别重要，等一下我们会讲到更多的这样的故事。
治理黄河从大禹时代开始，大禹治水到民间的河沟都是跨区域的，从几千年前开始，一直到今天，黄河一定是统一的，什么时候放水，什么时候冲沙，不管你是什么民族，什么文化地区，因为统一的治河，形成了我们中国文化的整体性。黄河文化区在中国文化当中占有了非常关键的一个位置。大家可以看这张图，黄土高原的文化亚区和黄淮海文化亚区，形成了秦陇、三晋、中州、齐鲁、燕赵，大家可以看出来，都是我们关键的文化区域，这个就是黄河对于中国形成整体文明的重要动力作用。
那么在这个过程当中，我们发现文化公园，特别是像黄河这样的文化公园，它的线贯性，通过一条线沿着河流的流域，而这些流域国家的统一治理，促进了国家的统一。所以为什么从秦汉以来，中国就是一个完整的国家，虽然也有短期的分裂，或者边疆地区暂时的分离，但整体来讲是统一的，这与大河的统一治理对它的决策或者驱动密不可分。所以我们大运河、黄河、长江都是大河，而且跨流域。那么长城是什么？长城正好是400mm等降水线，是农和牧的交错地带，这两个文化作用也是非常强大的。加上泉州、漳州、厦门到广东的潮汕，这是闽南人生活的区域。闽南人代表中国的海洋文化，海上丝绸之路作为外贸，不管是合法非法的形态，从宋代以来，一直到清末形成的海洋文化，三大文明形成中国的整体动力。
那么这种动力作用下，会形成整体性，这是我讲的第一个观点，就是大河让一个国家，让一个文明变成一个整体。这一点我相信今天的黄河国家文化公园在建设中一定会起到重新让国民、让其他地区、其他人民理解中国是统一的，理解为什么台湾是不可分割的，因为这是一个整体，它有一种贯性，有一种文化依赖性，这就是地理环境对人类文化的影响。
另外一个我讲的问题是，一个线性文化遗产的形成过程当中，它既是整体，又有其独立性与区域的差异性。所以中国文化最核心的是“和而不同”，所以我们大河论坛的“河·和·合”对应的是“River·Harmony·Cooperation”。但对我而言，我认为这个“合”除了“Cooperation”之外，更代表“Integration”，意味着整合在一块，这个对于国家的稳定、文化的创造、文化的传承特别重要。
第二个角度是关于线性文化遗产的形成，它具有相对的差异性，这个差异性不是一个人确定的，是长期的历史，还有多样的自然地理条件决定的。我们可以用几个数据来看，首先文化公园的区域差异性是一个长期的自然地理背景、长期的区域性的文化层级形成的文化分区，我们首先来看看黄河文化公园里面它的差异性。当然黄河流域只是我们中国文化当中的一部分，其他大的流域也一样，像刚才讲的辽河，还有其他区域性的河流，包括珠江，包括流向东南亚的几个三江并流，都是流域内部的整合容易，跨流域有一定的难度。在这个过程当中如何形成自然地理的、人文的、政治统一的，然后形成和而不同的文化区，它是一个相当漫长的一个历史过程。
统一的中国不是一分钟两分钟，也不是一个世纪两个世纪所能形成的，它是需要非常多个世纪的，没有一个政治力量或者意识形态可以改变它，因为它是长期的。我们称之为“Civilization”，它比“Culture”更加深厚，更具有哲学意义。从这一点来讲，我们就会发现，文化区的一个形成，是一个具有强烈的自然地理背景的。这张图大家可以看出来，中国现在的版图，受很多自然地理因素的影响。比如说第一个青藏高原，身处第一阶梯，海拔3000米以上，形成了吐蕃—青藏高原文化区。那么在黄河流域涉及到青藏高原这一块区域，因为三江源就是从高原上发源而来的，而黄河、长江来自于青藏高原，所以青藏高原要独立于这个流域以外是不可能的。它是一个流域的作用，是一个历史驱动器，顺着河上去，顺着河下来非常方便。第二个，黄河慢慢地进入蒙古高原，为什么鄂尔多斯在河套的南面，当然它是游牧文化，受降水量400mm以下影响，只能长草，只能喂牛羊。但是黄河通过其历史的作用，让游牧文化和农耕文化紧密结合在一块，这也是沙漠上的一些城市的一套体系。所以黄河连接了青藏高原，连接了祁连山，连接了蒙古高原和黄土高原，形成了两淮、江淮平原和河北的冲击平原。这就是我们说的自然地理因素让这些区域密不可分，同时各具特点。
再从史化度的角度来看，中国任何一个区域都有自己的历史，但中国以黄河流域，特别是夏禹以来，夏、商、周、东周、西周，到了西周以后变成很多战国相争，打完以后，秦统一六国，形成了地图当中颜色比较深的区域，再向外面你会发现，黄河的中下游、长江的中下游和珠江的下游是一个整体，以它为中心，和农业文明基本上是一条线，大家发现它和北面，和西北面形成了牧业文化的碰撞、融合。所以这是从始发地来讲的旅游的变化。我们也发现黄河文化的地位，颜色最深的基本上是长江以北，然后再是黄河两岸，这也就是为什么黄河叫做中国的母亲河。
现在我们在做黄河文化公园也好，或者其他大河文明也好，你就发现我们面临从政府到学术研究，到旅游产品开发、旅游企业的挖掘，都需要线贯性和区域性的统一。也就是说整体性和差异性要有哲学层面的理解，要和，但是要允许不同，这样就形成了历史范畴。
那么在这个过程当中我们要做的事情就是理解这样的一个历史过程，理解它形成文化区域的整体性的地理原因和历史原因，在这个基础上认同区域的差异，开发不同的旅游体验。那么这样目前来看，它虽是一个线性的文化遗产，但是它有最强大的一个内部的凝聚力，也就是黄河文化本身。
我们今天在临汾这样一个相当于古村落里面，这个村落是非常非常乡土的，但又是一个世界性的话题，因为任何世界性的话题都是由一个具体的小村落支撑起来，这就是伟大文明的神秘性和伟大性所在。从一个地理学家出发，考虑文明的区域性、整体性和分异性，在这个基础上理解旅游产品的开发、旅游体验的思考。我相信黄河文明不仅是人类文明体系当中重要的组成部分，也一定能够为人类文明的传承和旅游的体验，提供一个很好的交流的平台和一个实践体验的机会，谢谢大家。